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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莫明其妙的战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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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莫明其妙的战争


  八国联军破城前,在北京的传教士和各国使馆人员,惶惶不安。
  他们躲在东交民巷使馆区和西什库教堂,照会清政府。照会没有答复,德国公使克林德便坐轿前往总理衙门。
  行至东单牌楼,遭遇清兵巡街,克林德先发一枪,没有伤人。清兵还击,轿夫逃命,克林德被击毙,德军赶来时,清兵已无踪影。
  德国皇帝闻讯,震怒,次日,便调集海军远征,并亲自送行,来中国复仇。
 而清军也开始配合义和团围攻使馆。慈禧赏赐义和团粳米两万石,银十万两,十几万人攻打使馆两个月,却没攻下只有几百人防守的使馆区。
假打与真打的辩证法
  战争开始时,载漪风光满面,而荣禄却不动声色。荣禄手下一军官,架起开花大炮,远远瞄准了使馆区,正欲放炮,忽然灵机一动,请示荣禄。荣禄也回一个机灵,说,你只管开炮,让老佛爷听听就行了。
  军官得令,调转炮口,大放空炮。老佛爷声声入耳,心花怒放。荣禄识大体,他知道太后心虚,不能不“打”,又不敢真“打”,下边人还不能去请示打还是不打。“打”是讲政治,以打划线,划出两条路线。“打”是太后路线,“不打”是皇帝路线,“打”与“不打”是路线问题,而“真打”“假打”,则是策略问题。路线要坚持,策略可权宜。
  打使馆是清君侧,逼皇帝,不是军事,而是政治。军事在天津,天津守住了,使馆还不是如釜底游鱼?可天津守不住,使馆敢真打?万一破城怎么办?关键在天津,天津要真打。
  可谁能真打呢?聂士成!聂士成是军人能战,但不讲政治,他要镇压义和团。
  聂的曾孙聂先遂先生说,他的曾祖战死后,洋人肃然起敬,而朝廷反而看轻,入殓时,仅有二十几个清兵系白带送丧,官员无一人临唁。当直隶总督裕禄请赐抚恤时,慈禧旨曰:“误国丧身,实堪痛恨,姑念前功,准予恤典。”为什么一个为国血战捐躯的将军会成为罪人?
  聂阵亡前那天,裕禄召见了他,将一份电报塞入他手中,电报是上谕,说他“擅杀爱国分子,着即正法”。裕禄安慰他:出战吧,如战胜,保你不死!可他怕死吗?一点儿也不怕。
  他回去穿上黄马褂,横刀立马,在炮火中分外耀眼,如同一尊战神。
  他不光与联军战,还与义和团战,在政治上,他既非帝党,亦非后党,只是一位职业军人。可朝廷要用义和团,是义和团要杀聂士成。联军也要杀他,不杀他,就不能进北京。
  聂镇守天津,仅有十营兵,他“三分其军”,一部驻守芦台,一部守护京津铁路,亲率一部进攻紫竹林。联军反扑,聂军退守八里台,无援军。他大呼:“此吾致命之所也,逾此一步非丈夫矣!”
  话音未落,炮弹就炸开了,弹片击中他的腹部,肠子流出来了。紧接着,“一弹由口穿入”“一弹洞穿太阳穴”“最后一弹伤胸膛”。聂士成一死,没过多久,联军就攻破了天津城,裕禄兵败自杀了。
  北京,太后却下令停止攻打使馆和教堂,看来,还是荣禄有先见之明。
  联军破城时,义和团以为洋人炮火是邪术,将便桶、女人裹脚带及其他污秽物,挂满在城上,悬了一日,没听见枪声响,欢天喜地以为洋人的枪炮都被破了。其实,洋人看见北京城上挂满了飘扬的白布带,还以为是降旗呢,又见挂着一个个圆东西,正不知是何物,便去探听,原来是马桶,轰!
  洋人搞不懂老佛爷的辩证法,打又不打,不打又打;也搞不懂义和团的战法,此法,看似荒唐,却出自兵法,号称阴阳家。管它什么兵法、辩证法,一炮打过去,洋人进城了。
  一进城来,又看不懂啦,城楼上坐着一位道士,双手合卜,闭目打坐,洋兵进来,他一概不理,可能自以为“枪炮不入”吧。洋兵也愣了,怕枪子打过去会弹回来把自己打死。
  结果来抓阉,被德国兵抓着了,硬着头皮开枪,道士死了。联军进了城,就以为德国公使克林德复仇的名义,逢着男人便杀,逢着女人便奸,逢着人家就抢,抢完就放火……
 朝廷呢?军队呢?向西安方向逃跑了!
皇城是“一沟绝望的死水”
  对于联军在华抢劫,瓦德西持批判态度。他说:那么多珍品,被以最粗鲁的方式对待,都被毁掉了……
  还说,很幸运,德军没有参与这样的抢劫,抢劫使人对这场战争的性质感到幻灭。他报告德皇,在天津,德军没有进城,在北京,德军是在抢劫结束之后才到达的……    他在日记里,毫不隐晦地记叙了联军的抢劫行为:
  英军的抢劫是相当有制度的,抢来的东西要集中放在一处,以便日后拍卖,拍卖收入由军官分配,而士兵根本不能理解没有劫掠的胜利有什么意义。日军的战利品,必须上交国家,国家肯定收获了可观的数目。俄军的抢劫,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进行,东西被扔得乱七八糟。
  当英军进驻颐和园时,发现所有贵重物品都不见了,而俄军撤出,英军进驻,间隔极短。颐和园的珍品,竟然被这样的俄国人抢走,连普鲁士王室送给清帝的礼品也被他们抢了。在德军抗议之下,他们才将普鲁士王室的这件礼品转交给我们。
  中南海被两个连俄军占领,可能有些珍贵物品被贼偷走,但不可能很多。可现在发现绝大部分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了,只留下那些拿不动的物品。这就是贪婪的俄国人,缺乏最起码的文明标准。法国人在抢劫方面也不落人后。而美军,抢劫虽被禁止,但美国官兵的冒险性使他们无视禁令。
  关于美国人的抢劫,高芾写的《野史记》里有一则“胭脂扣”的故事。
  据说,琉璃厂街上住着一户姓彭的人家,在美国军队的辖内。一天,来了四个美国兵,一人守在门口,三人进了内室,很客气,同每位女眷都握了握手,就开始翻箱倒柜,搜完了,还向主人鞠躬行礼,然后,又到别家去。一个月之内,这一条街上,家家都被美国兵搜刮了一遍。
  彭家老二冥思苦想了一夜,天一亮,他就一个人到美国兵营去,要求见美军长官,家人以为此去多半就回不来了,不料,过了晌午就回来了。第二天,美军长官就出了告示:要中国商民预备胭脂水合煤油,若有美军入门,即以此水洒其衣上,留下痕迹,以便究办,此后再无美军来搜屋了。
  这位彭家老二,就是后来辞官创办《京话日报》开民智的彭翼仲。
  联军里,像美军长官这样的,不会只有一人,例如,还有那位写了《北京的陷落》的名叫绿蒂的法国人,他当年就是远征中国的法国海军军官,亲眼目睹了一个古老的文明是如何被杀死,而他忍不住要为这古老的文明唱挽歌。抢来的宝物,他见得太多太多,以至于有些厌倦了。
  他说:即使在最古老的柜子里最惊人的发现,也不再使我们惊奇。我们对房间的装饰物品已不感兴趣,因为它们只是过眼云烟。
  说到新发现,我们今天早上看见了一堆尸体:这是皇城最后的守卫者。他们死在战壕里,乱七八糟地堆在那边,可仍然保持着死时可怕的姿势。
  乌鸦和饿狗早已下到坑道中将他们的胸膛掏空,吃掉了死者的肠子和眼珠。在这堆无肉的死尸中,还可以看到衣服碎片中扭曲的脊梁骨。几乎所有的尸体都没有头发:和那些食肉的乌鸦和饿狗一样,一些中国人也下到深深的坑道里,将死者带发的头皮割下来做假发辫卖钱。
  这哪里是战败?是文明在腐烂!被炮火击落的文明,正在生蛆。
  如此情景,便是“一沟绝望的死水”,历史本身更甚于诗人的想象力。
  朝廷呢?军队呢?他们现在逃到哪儿了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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